听到李意欢的回答后,迦若黑眸的光芒凛凛敛于内,神采雍容自若,却是不露一丝一毫锋芒。
无大悲大喜,更无偏执激狂。
佛家有一个词,圆融。讲追求戒嗔、戒痴、戒贪,无欲无求的境界。他如今所展现出来的情态,便是如此。
所谓慧极必伤,情深不寿,强极则辱,谦谦君子,温润如玉。有些盟誓最初立下时,都太过轻易。即便是一向清心寡欲,无欲无求的迦若,也不会想到,在她成为名义上的妻以后,其中唯一的变数竟出于自己。
概括起来,不过四个字:情难自已。
彼时,他淡定且优容,信心十足地向李意欢保证道。
“殿下不必担心,您与微臣合作,乃是各取所需。除此之外,别无其他。”
她嫁给他。
他助她脱离禁庭,予她方寸之地的自由,暂且逃过金丝雀的宿命。
她则自身为筹码,助他整顿楼氏整个家族的风貌,一改世族大家里藏污纳垢的弊习。
这原本,是一场权力倾轧下的交易。就算掺杂了风月,也都是饱含了谋算、处心积虑的伪装。
偏偏“演戏”的过程里,天上月染了俗世尘,最不可能动情的人,率先越了界,动了心。
他可以随意设局,将人玩握于股掌之中,却唯独左右不了胸膛里一颗叫嚣着的心,满是欲求,并不似他表面所显露的那般,外在愈是一汪静水,内里便愈是波涛汹涌。
大约情爱这个东西,是最不讲道理的,一见钟情,一厢情愿,一往情深,薄情寡义……同一个人,迦若就是可以对不同的人产生不同的感情。
但实际上,在李意欢嫁给他不久以后,迦若便开始陷入一个又一个绮异的梦境。
芦苇丛生的湖水边,乌篷船上的少年摘了一朵荷叶,举在头顶做遮阳伞。他向着岸边挥手呼喊,一声一声:“阿姊,阿姊!你快看我!”,他的神情既骄且傲,容颜明媚无暇。
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去,有和他年纪一般大的少女立于岸边,见状漫不经心地调笑道。
“仔细划桨罢,当心你的船翻了。”
转眼,却又是在闺房里,少年手拿象牙梳子,一下一下梳着少女的乌发,动作轻柔细致。
耳际有喜婆的声音。
“一梳梳到尾,香闺对镜胭脂雪。二梳梳到尾,鹊桥高架鸳鸯飞。三梳梳到尾,夫妻执手白头约。”
接着,少年拣了一枚花钿,珍而又珍,重而又重地贴在少女的眉心,一点朱砂色,圆润如南国红豆。
“阿姊……我的阿姊……你可一定要幸福。”
下一瞬,举目所见琉璃珠帘微动,“啪嗒”,一只白净素手将一串水晶夹在两指之间,轻轻一拨,撩得水晶隔帘微微轻撞,轻脆作响。
这次,没了少年的身影,他的心头不知怎么,随之涌现出很浓的失落。
那是穿着一身扎眼月牙白的男子,有着俊美异常的容颜。一双神采的眼,流彩多情,他笑意盈盈地望着描眉的女子,唤道。
“陛下,我的陛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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